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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大盛的光芒点燃了黯淡的永夜。

在荧光散去时,站在荒草丛生的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魔使们眼神大骇。

他们一早便知道泽维尔拥有掌控时空的神术。

可整个魔渊都知道,这位魔渊之主的继承人天赋不佳,神力也不够淳厚,很少真的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能力。

但是现在,空无一人的荒草地完全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可能性。

“他去哪里了?!快追!”

“分头找!这一次不能再掉以轻心,再给他施展空间神术的机会!”

“找到他的时候,立刻动手,杀了他!”

温黎脸色苍白地死死扶着树干,踩在粗壮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乱成一团的魔使。

想不到吧?

其实她根本没有跑多远,只不过是从地面上挪到了树上。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然诚不欺我。

从高高的树顶上向下看,魔使们就像是墨汁里漂浮的黑芝麻,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

温黎等待了片刻,直到魔使们四散分开,才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小心地靠着树干坐下。

她抹了一把冷汗。

好高,好可怕。

尤其脚下的支撑点不是平地,而是圆柱形的树枝。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象重心不稳栽下去的场景。

温黎靠着树干,试图从那种粗粝坚硬的触感上寻求些许安全感。

她点开游戏面板,试图分散一点注意力。

温黎盯着系统地图,大脑再一次飞速旋转起来,思索着下一次落点应该选定在哪里。

她当然不会认为在树上待着就会高枕无忧,被找到是早晚的事。

她不仅不会抗拒,相反,还需要在合适的时候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温黎凝神思索了片刻,在地图上圈定了一个位置。

【下一次传送的地点就设定在这里。】

做完这些,她便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让她心惊肉跳的高空视角,默默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就像是放风筝,

在风筝越飞越高,线越拉越长即将绷断的时候,她需要把线重新收回来一点。

——如果魔使们直接从这条岔路走了出去,朝着左边路口寻找,她和泽维尔"分散兵力"的计划也就算是功亏一篑了。

系统看着她选定的标记点,有点惊讶地问:【这条路又宽又平坦,一点也不适合躲藏。】

【————传送阵用一次少一次,你还要浪费机会继续留在这里?】

【没办法啊,我得至少让这些追兵留在我这边。】温黎佯装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紧张的情绪压抑下去。

温黎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几名魔使警惕地提着巨镰,重新折回这片空地查探状况。

看来他们已经将这一条岔路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时间差不多了。

温黎克服着恐高,撑着树干坐直身。

她维持着重心,上半身僵硬得一动不动,伸手拨弄了一下距离她还算近的树叶。

这是再微不足道不过的声音。

然而就在下一瞬,地面上几名魔使便赫然抬头,视线紧锁住她被枝叶层层叠叠遮掩的身形。

“是泽维尔!他在上面——”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这道声音就像是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四散在不远处的魔使迅速开始随着这道声音,朝着声源中心疾速聚拢起来。

密密麻麻的黑衣魔使面上戴着狰狞的僧曲髅面具,手中高举着能够轻而易举割破她喉咙的巨镰,朝着她的方向如巨浪般汹涌而来。

就像是闻见了血腥味的狗,前仆后继地叫嚣着要撕碎她。

这是不亲眼所见都无法理解的震撼一幕。

温黎甚至本能般想要瞬间点击传送阵图标离开这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还不是时候。

戴着黑色兜帽的纤细身影岿然不动地立在树顶上,树影和兜帽的阴影遮蔽了“他”的神情,地面上的魔使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他们却莫名感受到一种正被睥睨着的渺小感。

这种感受令他们不约而同

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下一秒,在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恐惧一个公认毫无天资的少年神明时,自尊心被彻底激怒了

不过是还未完全能够掌控地狱之火的不合格的继承人罢了。

一名魔使暗啐了一口,脸色阴沉冷郁。

他们要做的,就是按照要求,以最认真最凶狠的方式追杀泽维尔。

逼迫他体内的地狱之火彻底爆发。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杀了他好了。”那个斜倚在真皮沙发上,隐在黑暗中的身影悠然笑了一下。

他的姿态十分放松,可弥漫在空气里的可怖威压却让所有人都僵硬地明白,面前的这道身影,是个极度危险而强大的神明。

一缕白发垂落在肩头,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缠绕着发尾,姿态十分冷漠。

良久,他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漠然开口。

————“没用的弃子,没有活着的必要。”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不像是在决定另一个神明的生死,而是在谈论再寻常不过的食谱。

魔使们怒吼着举起巨镰,冷刃裹挟着寒风朝着树上那道身影席卷而去。

然而狂风切碎树梢,枝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哗啦啦坠落下来。

在轰然落地的巨响中,尘烟弥漫。

那木该信留在树梢的自影再一次失去了踪迹那本次停由在树作的分享再一个大去了您也。

血月无声地高悬在夜幕之中,微微发红的绯色月光坠落在水潭上,反射出一片静谧而诡异的光芒。

一串脚步从地面上踏过,土地微微震动,水潭漾开一片连漪,猩红的血月也在水中被散乱成一片莹莹的红光。

“去前面看看……他难道……凭空消失吗?”

一道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随即,另一道声音带着点惊惧和抗拒说:“不,他就是恶魔……”

“每次出现,他都会带走……生命…”

“我们……损失惨重……”

“……大人说的……错……泽维尔……”

泽维尔靠在树后喘息着,把不知道第几把卷了刃的巨镰随手扔在脚边。

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向外渗着血,他的一条

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丝毫无法承受重量地靠在树上。

泽维尔脸色惨白,黑色的碎发已经被混合着血的汗液浸透,一缕缕黏在侧脸和额间。

他低下头,任由染着血的冷汗沿着鼻尖低落,面无表情地撕下一块衣料,在伤口上随意缠绕了几圈,便张口咬着一端系紧当作简单的包扎。

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还真是稀有的体验。

真让人怀念。

泽维尔冷冷嗤笑一声。

他艰难地直起身,抿着唇角活动了一下用力过度而有些僵直的手指。

泽维尔以为自己早就将那些晦暗又弱小的记忆忘却了。

可真正置身于他不愿回顾的过去之中时,他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记得更深刻。

那种绝望的,恐惧的,濒死而却又无能为力的,渺小得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该死的感觉。

泽维尔用力咬紧了后槽牙。

不知道她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她那么娇气,平时碰一下都要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现在恐怕已经快死了吧。

视野开始阵阵发黑,泽维尔死死咬住舌尖,口腔内乱蜜的刺痛感能够勉强让他保持清醒。

恍惚间,在火光明灭的密林深处,泽维尔仿佛看见了一道纤瘦阴郁的身影站在阴影里。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略微低着头,看上去身形极其单薄。

黑色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碎发落在他的眉间遮住神情,给人感觉更加阴沉。

他脚步不疾不徐地靠近,在泽维尔身前不远处站定,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和浑身浴血的泽维尔一模一样的五官。

“你回来了。”少年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语调平平地说,“看来,你还是没有能够逃出去。”

不像是疑问句,倒像是经过观察审视之后得出的客观结论。

泽维尔盯着他,眸光晦暗辨不清情绪。

半晌,他嗤笑一声:“我没兴趣和弱者说话。”

“弱者?现在的你,不就是弱者吗。”

黑发少年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他打量着泽维尔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

片刻后,他像是早已

习惯、甚至接受自己孱弱的真实,不紧不慢地说,“再抗拒也没有意义,因为,你最后不得不承认———”

“你就是我。”

泽维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撇开脸,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弃。

“闭嘴。既然死了,就死得彻底一点。”说完,便摇摇晃晃地起身越过树枝往外走。

泽维尔不再打算理会面前的这道半明半昧的身影。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幻觉。

“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在他身后,传来少年平静无波的声音。

那道和他一般无二的声线失去了一切张扬的锐气,麻木得像是行尸走肉。

“之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最后,你激发出了地狱之火,活了下来。”

“可是到头来,你还是回到了这里。”

“就像当初一样软弱无力。”

泽维尔背影毫无滞涩,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其实根本不在于你是否拥有过地狱之火——”

“曾经将它运用得炉火纯青的你,现在故地重游回到当年的境地,还不是像曾经那样狼狈不堪?”

泽维尔置若罔闻地向前走。

他弯腰从地上抄起一把巨镰,垂眸又撕下一条布料,将手柄贴在掌心严丝合缝地一圈圈缠绕固定好。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攥紧巨镰。

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

还有人在等着他。

泽维尔去意已决,少年平静无波的心情开始震荡。

麻木的面具撕裂,露出其中汹涌的偏执和沉郁。

“停下!不准走!”

“你还不明白吗?之前侥幸活下来,那不过是运气所在。”

“你的好运气还能眷顾你多少次?”

“你以为这一次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全身而退吗?”

“承认吧——”

————“真正弱小的,就是你啊。”

泽维尔的脚步停住了。

天幕上卷集着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浓云,云层遮蔽月色,灰白色的云被染上一层淡淡的不详的血红色。

br />风吹起泽维尔额前的黑发,还有残破不堪的衣摆。

他回过头。

“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有人陪着他。

有人在另一条路上等他。

有个明明很狡猾很娇气的女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让他看不懂的女人,现在正在不知生死地等着他。

等他带她离开这片充斥着罪恶的虚无之地。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地,萧瑟风中暗沉得不见光的角落里,黑发黑衣的少年倏地消散。

浓云散去,露出猩红月光。

泽维尔单手提着巨镰,下颌嚣张地轻抬。

“喂。”

他唇角勾着不屑的笑意,朝着不远处正寻找着他的魔使道,“往哪看?我在这。”

无数道裹挟着阴冷杀意的视线瞬间锁定在他身上。

泽维尔却像是没有感受到,吊儿郎当地抹了一把额角滴落下来的血痕,单手攥紧了锋利的冷刃。

“一起来吧。”他撩起眼睫,“我赶时间。”

*

被传送阵带来的惯性向外推了一把,温黎踉跄了一步,勉强撑着膝盖站稳。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早已没有起初那样训练有素的沉稳,倒像是陷入了一种极端愤怒的情绪。

每一个碾过草叶的细小声音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暴躁,濒临爆发。

温黎顺势蹲下。

她小幅度地挪动了几步,将整个身体都隐蔽在阴影里。

不暴躁也很难啊。她默默地想道。

换作是她,如果被一个人来回来去地像描捉老鼠一样戏耍,每次都在即将抓到的临门一脚发现对方失去踪迹,恐怕早就气得昏过去了。

温黎点开游戏面板。

传送阵图标后的(6/6)已经变成了(3/6)。

温黎心痛地闭上眼睛。

【后悔了吧?你一早就不该自投罗网进入这个水镜世界。】

系统语气古怪地说。

【那

就做好准备陪我一直留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吧,有你作伴似乎也不是很孤单呢。】

温黎笑眯眯地回应。

【只不过,黑化的可攻略男主可怎么办呢?剧情恋爱感一直不够的话,游戏公司会不会入不敷出啊?】

系统:【……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温黎脸上的笑意淡了点。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不出意外地感觉一阵刺痛。

她垂下眼,看见指腹上的血迹。

为了等待大部分魔使被她吸引回来,她刚才使用传送阵时可以说是千钧一发,森冷的巨镰几乎下瞬就要刺穿她的动脉。

好在,她还是成功了。

温黎用力攥紧拳头。

不会再有比这一次更容易走进泽维尔心里的机会了。

就像之前她毫不犹豫地使用【哆啦B梦】时光机】回到卡修斯的过去。

为了改造度,为了早日回家,她必须要赌。

见温黎久久没有回应,系统以为她生气了,有点不自在地主动找话题:【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你成功收集升级材料之前,传送阵只剩下三次可以使用的机会了。】

温黎听着身后脚步声不断靠近,休息了一会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

【这次先不用传送阵了。】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计算。

每一次引诱魔使靠近,使用传送阵逃离,等待他们搜索一圈后再次循环之前的操作,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距离她和泽维尔分开,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以上。

对于泽维尔来说,是死是活应该已经差不多要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