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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后我重生了 第164节(1 / 2)

陈廷鉴原本打算一路将何清贤送到元祐帝赏赐给这大清官的宅子,两人再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然而事实是,马车刚到城门口,陈廷鉴就黑着脸下车了,换到自家马车上,带着两个儿子先一步进城。

乾清宫。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将手下递过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元祐帝、戚太后。

元祐帝:“真吵起来了?”

刘守:“是,排队进出城门的百姓都听到了,陈阁老下车时对着车上骂了句冥顽不灵,何阁老探出车窗回了句刚愎自用。”

元祐帝:……

他自己都经常被陈廷鉴教训,更是经常见陈廷鉴训斥数落底下办事不力的官员们,但敢当面痛骂陈廷鉴的,除了那几个已经被贬到不知哪去的言官,这两年几乎没有。

他是弟子,想要反驳陈廷鉴都得客客气气地极力委婉,母后那边,她极其信任陈廷鉴,只会在陈廷鉴替他说话的时候反驳一二,希望陈廷鉴做一个严师,莫要太纵容他。

刘守退下后,元祐帝看向戚太后:“母后,如果何清贤拒不配合陈阁老的改革之法,该如何?”

总不能刚把人召进京封阁老,没几天又把人赶回南京吧?

戚太后笑了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翌日没有早朝,陈廷鉴带着刚刚上任的何清贤来拜见元祐帝、戚太后。

两人进门,元祐帝先看向自家先生,见陈廷鉴衣冠齐整、长髯顺滑,一派胸有成竹云淡风轻的气度,仿佛昨日并不曾与何清贤闹过不愉快。

元祐帝再看向如雷贯耳却不曾得见的何清贤,就见这位明明比陈廷鉴年长三岁的何阁老,身高比陈廷鉴矮上小半头,肤色是耕作百姓常见的麦黄,清瘦却腰杆笔直,须发皆黑,目光坚毅,瞧着竟然要比陈廷鉴还要年轻一些。

哪个皇帝不喜欢清官?

元祐帝一直都很欣赏何清贤,此时见到真人,元祐帝不禁赞道:“何阁老好风采,果然如山巅苍松,傲骨峥嵘!”

何清贤对陈廷鉴不客气,面对少年皇帝,天下民生所赖之君,何清贤发自内心地敬畏且虔诚,当即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臣这性子,素来不为帝王朝臣所喜,承蒙皇上赏识才得以进京入阁,臣感激涕零,此后余生皆愿为皇上驱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陈廷鉴就站在一旁,看着趴在地上的老友,再品味一番老友的话,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戚太后目光含笑地看了他一眼。

元祐帝离席,亲自扶起何清贤,说了一番让何清贤眼眶泛红的勉励之言。

不过,元祐帝也没忘了替陈廷鉴说话:“这次阁老能够入阁,还要多亏先生力排众议。”

这是事实,自打元祐帝宣布了新的阁老人选,原来反对新政的那波官员纷纷上书反对何清贤,甚至一直保持中立的官员们也上书反对,而这些,都是陈廷鉴压下去的。

何清贤幽幽地瞥了陈廷鉴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不是皇上、娘娘想用臣,他哪里能想起臣。”

元祐帝眼底掠过一抹尴尬。

陈廷鉴并不计较这些,等君臣寒暄够了,他将话题提到了新政上:“皇上、娘娘,如今已经是冬月,再有月余就要放年假了,先前内阁草拟的《清丈条例》,不知皇上、娘娘觉得是否可行?”

戚太后看向何清贤:“何阁老刚刚入阁,可见过《清丈条例》?”

何清贤道:“回娘娘,陈阁老在给臣的书信中附了一份,只是臣认为此条例不妥。”

戚太后示意元祐帝落座,虚怀若谷地问:“还请何阁老详说。”

何清贤抬起头,昂首挺胸地道:“太祖开国时曾经下令清丈过全国田地,当时算出全国共有八百一十二万顷,按理说,随着百姓年复一年的开荒,全国田地该越来越多才是,可翻遍二百余年的赋税账簿,这地却是越来越少,若臣没记错,去年全国登记在册的田地,竟然只有四百六十七万顷。”

元祐帝暗暗攥紧拳头,少的都是他的地啊!

陈廷鉴道:“所以才要重新清丈田地,让官绅豪强将瞒报的田地吐出来,登记在册照常纳税。”

何清贤:“可他们瞒报的田地包括一些没有瞒报的,也是从百姓手中兼并而得,朝廷这么一算,倒是承认他们兼并的田地也符合律法了,这叫什么道理?依臣之见,应该严格按照我朝律法重新清丈,凡属兼并的土地都应查抄重新归还百姓,拒不归还的,无论宗室官绅,一律当斩!”

陈廷鉴:“你说的简单,天下官绅兼并田地者不知凡几,朝廷既要动用这些官员去清丈田地,又要没收他们的田地,哪个官员肯做?你当天下官员都如你这般清廉?”

何清贤:“贪官都是一步一步纵容出来的,朝廷早该严格依照太祖朝的律法严惩贪官了,贪一个杀一个,自然无人敢再贪。”

陈廷鉴:“全都被你杀了,谁替朝廷做事?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当官?官都没有,你靠谁执行律法?”

何清贤:“总要有人跨出这一步,谁都不去做,光清丈田地有什么用?你今天查出来一些瞒报的,明年还会有新的瞒报的,他们瞒报了,登记在册的田地总数不变,这部分就得算在百姓头上,百姓已经够苦了,还要承担贪官们少交的税,你是要逼死他们吗!”

陈廷鉴:“这次清丈只是测量田地,各地赋税总额仍按照去年的执行,把官绅豪强瞒报的田地查出来,百姓们那边分摊的赋税自然变少了,难道不是惠国利民?”

何清贤:“你把那些贪官想的太傻了,他们贪了几辈子,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光我便能想到几个办法对付你,首先,你要量地是吧,我可以把根本无法耕种的山林滩涂算进去,这样地多了,账本上好看了,可山林滩涂种不出粮食,这部分的赋税还得加到百姓头上。”

“其二,我是地方官,我还可以准备两种弓尺,用大弓尺替官绅豪强测量,十亩地只量出六七亩,再用小弓尺去量百姓的,十亩地量出十三四亩,到头来反倒成了百姓瞒报田地,赋税还是压在他们头上!”

陈廷鉴:“那咱们就在条例中写清楚,山林滩涂都不算地,谁敢冒充按律惩处,弓尺由朝廷这边统一制定发放,地方官敢换弓测量,一经百姓揭发,皆斩!”

何清贤:“可你依然还是承认了土地兼并,宗室官绅手里大量田地都不用赋税,他们多兼并一亩,朝廷就少收一亩的税!”

陈廷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如今国库空虚,巩固边防、治理黄河、各地赈灾,处处都急需银子,你一口气把宗室官绅都得罪了,国库依然没有银子,内忧外患倒是更多了,可行吗?如果朝廷都支撑不下去,百姓只会更惨,现在有办法让百姓先好过一点,让朝廷的内忧外患少一些,为何不为?就像暴风雨里的一户百姓,眼看茅草屋要倒了,他们也想住结结实实的砖瓦房,可他们有吗?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茅草屋漏雨的屋顶修好,找几块木板将破烂的窗户订牢,磨磨蹭蹭什么都不干,茅草屋都要倒了!”

何清贤还想再说,陈廷鉴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你倒是会说会做梦,光靠你的梦能让天下贪官一日都消失,还是能让宗室官绅一夜将田地乖乖还给百姓?你真有这样的本事,我这首辅之位马上就让贤给你!”

何清贤:……

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从始至终都不存在的戚太后、元祐帝:……

何清贤终于不说话了。

陈廷鉴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涨红的脸庞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儒雅。

两人同时看向太后、皇上。